作者 | 肝胆外科罗大夫

文章首发于 | 肝胆外科罗大夫

半年前，李姐因全身的皮肤和眼巩膜发黄就诊，经检查后诊断为“十二指肠乳头癌”。她的诊断和手术指征明确，需要做胰十二指肠切除术。

这个手术是腹部外科最高级别的手术，难度与肝移植不相上下，堪称腹部外科的珠穆朗玛峰。

胆总管和胰腺的开口汇集在十二指肠乳头，每天有1000毫升左右的胆汁和胰液，通过这个开口进入肠道，与胃研磨过的食物混合，在小肠进一步消化后，营养被小肠吸收。

这样一个三岔口结构，使得十二指肠乳头成了重要的交通枢纽。乳头开口，只不过是针眼大小，这个部位花生大的肿瘤，都会引起严重的梗阻。

胆汁排泄不通，首先表现出来的就是梗阻性的黄疸。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，就是把这个三岔口给完全切除，然后一针一线地把各个管道再连接起来。

要跟病人解释清楚这个复杂的手术是十分困难的。多次的沟通经历，让我能够随手画出一幅清晰漂亮的解剖图，而解释用词上，我也已经学会使用各种比喻。

术前沟通，李姐的丈夫、亲姐妹们找到我，想知道这个手术的风险和治疗效果。

我问，病人自己不想了解一下她自己的情况吗？她的姐妹们说：我姐姐是一个容易悲观的人，我们担心她无法接受自己的病情，医生你跟我们说就好了，花多少钱，我们都要把她治好。

我说：其实最应该了解病情的人是病人自己，只有病人接受并适应自己的角色，才能更好地去接受治疗，但是既然你们家属有要求，那我可以尝试用缓和一些的方式去让她知道。

我把手术的方式和风险详细地告知他们。胰腺、胆管与十二直肠交汇的部位位于腹腔的深部，在这里切断各管道，再用针线仔细缝合起来，可以说是在旮旯里修水管。

这个手术的风险跟修地下管道一样，最怕的就是漏，这个位置的漏，是致命的。专业上叫做“胆瘘”、“胰瘘”、“肠瘘”，无论哪一种瘘，腹腔都会瞬间变成一个臭水沟。胆汁、胰液、肠液都是具有强腐蚀性的消化液，这样的渗漏，即使再次修补，也会反复复发。强腐蚀的消化液侵袭血管，会引起腹腔的大出血，这又是一个致命危险。

沟通过程中，病人的家属反复确认，似乎不愿意相信这些风险的存在。但手术的风险，医生需要毫无保留地告知患者，因为医生不是神，不仅不能保证万无一失，对风险巨大的手术，有时甚至无能为力，但手术是目前对病人收益最大的治疗方式。

家属签署了同意书，进入手术室前，病人用期盼的目光想要从我这里得到胸有成竹的信号。我脑海里知道这个手术风险的数据，可能30%的人会出现大大小小的并发症，但我努力用最温柔的语言去安抚她：没事的，手术后你就好了。

事与愿违，李姐手术很顺利，但是她还是出现了肠瘘。半年的时间，她反复住院，做了三次肠瘘修补都没有成功，这次入院，她希望再次尝试。对于一个39岁的女性来说，长期挂着粪袋生活，是很痛苦的事情。

再次见面，李姐变得开朗很多，毕竟过去的半年，我们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。

外科医生与肠瘘病人，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关系，一起坚持，一起冲着一个目标努力。

再次手术前，我给她送了一个手镯。这个手镯是一个朋友在庙里买了送给我的，说是开过光。我是无神论者，但是我希望手镯带着美好的寄托。

最终的手术成功了，李姐术后恢复很好。再次见面，她笑呵呵地对病友和护士们说：罗医生的这个手镯真是灵啊！

其实哪里是手镯显灵，是医生和患者的不抛弃不放弃，让病人终于走出病痛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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