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| 肝胆外科罗大夫
文章首发于 | 肝胆外科罗大夫
作为一个医生,亲戚朋友找你看病是常有的事,虽然你有专业,但是在朋友眼里,你就是无所不会的全能大夫。
虽然知道自己不是无所不能,但是关系到家人健康的大小事,医生们还是一手承担起来了。
作为医生,每当能帮助亲戚朋友解决问题,我都很有自豪感和成就感。但是职业生涯遇到的三个熟人病例,还是让我对大众健康意识的薄弱感到诧异。这三个病例让我意识到,缺乏基础的疾病防治观念,代价真的太大了。
一位友人的父亲在其他医院检查出肝癌,CT提示可能已经转移到肋骨,朋友觉得不甘心,想要转到大一点的医院再详细检查一次。他联系到我,我帮他预约了床位,然后收入院并全程管理。
仔细复习了他父亲的外院资料,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。肝脏的肿瘤被外院的病理确诊为恶性,胸壁的肿瘤虽然没有取病理,但是从影像上看到侵犯肋骨,恶性的可能性已经很大。
我跟他进行了正式的医患沟通,我说从CT和病理来看,你父亲存在肝癌并且全身多处转移的可能性非常大。如果你希望再检查一次,可能结果还是一样,花费也不少,而且可能已经没有手术的机会,可以尝试全身综合化疗,而化疗的收益可能也不会很大。
他沉思了很久,跟家里的哥哥姐姐都通了电话,最后得出一致的意见,希望再做一次详细的检查。
作为医生,我尊重了他们的意见,然后根据循证医学的步骤,对可能的诊断进行逐项地检查。
在跟老人交谈的时候,我发现他说话很嘶哑,询问病史,原来他已经声嘶一年多了,没有做过相关的检查和治疗。
老人平时很喜欢抽烟,住院前每天两包,住院了还是每天一包烟。
像这种存在肿瘤多处转移的病人,我给了他们做全身PET-CT的建议,同时针对声音嘶哑开了喉镜检查。而肝脏和胸壁已经明确的肿瘤,我建议他们再次取病理活检明确诊断。
检查一项项地展开,我们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。全身的PET-CT检查,提示病人不仅有肝脏肿瘤、胸壁肿瘤,还有之前没有检查过的喉部肿瘤。而喉镜下也的确发现了菜花样的肿瘤,病理提示喉癌。复检的肝脏、胸壁肿物,最后病理对比,与喉部的肿瘤来源一致。
也就是说,现在患者的诊断应该是:喉癌并全身多处转移。
虽然诊断出乎意料,但治疗却是一样,他已经没有手术的机会。
我再次跟朋友沟通病情,把详细的情况告诉了他。
而作为朋友,我也跟他说了化疗可能会有的结果:全身转移的晚期癌症,化疗的效果很差,而化疗过程中的并发症状,对于他的身体也会是沉重的打击。
朋友再一次沉默,他再次打通兄弟姐妹的电话,经过一番讨论,他告诉我,大家都不想让老人太痛苦,既然都是效果不大,那就出院回家吧。
出院的时候,他问我:“我爸还能活多久?”
我说:“短的3个月,长的半年到一年。”
他问我:“回家以后能有什么办法让他不太痛苦?”
我说:“他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是喉癌完全堵住呼吸道、食道,他会呼吸困难、吞咽不了,会越来越消瘦,如果是这样,可以输液补充营养,吸氧改善呼吸。更严重地要去医院做气管切开。”
最后我还交代他,如果老人太痛,多买些止痛药回去,如果已经痛得吃药也没用,带着老人去医院打点吗啡。
出于对老人情绪的考虑,朋友要求不把病情告诉老人。
出院那天,我握着老人的手,告诉他回家好好休养,很快就好起来了。
每次查房,我都会对老人微笑和握手,这次我给了他最大的微笑,他也回了我最大的微笑。我知道他是在感谢,也是在信任。
我也知道他的微笑是在止痛药的作用下才能展现出来的,离开医院,他也许还是要承受癌痛的折磨,一天天变得虚弱。
一年以来,我都不敢再问起老人的情况,担心他已经离世,会勾起朋友的伤心事。不久前,朋友打来电话,说老人已经很虚弱,只能躺在床上,几乎吃不下东西,止痛药效果也不好。老人屁股已经烂了,问我有什么办法。我说:压疮护理需要比较专业的人员才能处理,你们在家最主要的就是给他翻身,用消毒液消毒。实在不行,就送去医院看看吧。
这天正在休息,表哥给我打电话,说他老爸在山上放牛的时候晕倒了,幸亏路过的老乡看见,把他送回家休息,不然后果不堪设想。
他们几个兄弟姐妹商量想带老人上来检查,让我给安排一下。正好我休息,叫他们先上来,我先看一下。
上来我一看,老舅唇色苍白,脸色晦暗,精神也不好。翻看眼睑,毫无血色。问他有什么不舒服,他说最近一直胸闷气短,浑身无力。我估计是贫血,先一步步检查清楚。
结合他的症状,我让他挂号,抽了血常规、肝肾功能、电解质,还约了心电图胸片。检查结果出来,他的血红蛋白才50g/l,属于严重贫血。
看到这个结果,我不由得担心起来,能引起严重贫血的病,我首先想到的是恶性肿瘤,现在胸片已经基本排除肺部肿瘤。舅舅快70岁了,还要排除腹部、胃肠道和泌尿系的疾病。
我让他挂了消化内科和血液内科,让门诊医生逐项排除问题。医生给他开了胃肠镜检查、腹部和泌尿系超声,还有血液相关疾病的筛查。
最后检查结果出来,他就是一个缺铁引起的严重贫血。
这个结果让我震惊了,单纯的缺铁引起这么严重的贫血,我还是第一次看到。那可是饥荒年代,营养不良才会出现的情况啊。
既然原因已经找到,那就赶快预约输血吧,严重贫血可是能出人命的。因为血源紧张,晚上十一点多才输上血。
我忍不住问老舅,怎么贫血这么严重才发现啊?老舅支支吾吾,说也没发现什么不舒服,就是干活多了,有些累,以为休息好了就没事了。
坐在一旁的舅娘忍不住了,哭着说:他是看你表哥快四十岁了还没结婚,想攒钱给他在城里买套房子,装修起来好结婚。看牛价不错,年初就买了几头牛回来养,起早贪黑去割牛草,为了省钱猪肉也不舍得买。
这都什么年代了,人还能饿成这样,累成这样。一旁的表哥很是懊恼,恨自己没有关心父亲,还急着买了一辆车,没想到父亲为自己付出这么多。
老舅这场病花钱是小,危及生命那是大。经过这场病,他也看开了,决定把牛都卖掉,不干这么累了。
后来子女们都懂得关心老人了,给买了营养品,补了半年铁,复查也没有贫血了。
03 爱吃腌制食物的姑父,涕血一个月还以为是感冒
有一次回老家,在姑父家串门,一进门我就听到姑父嗦鼻涕的声音。坐下来没多久,姑父已经嗦鼻涕、吐痰好几回了。问他怎么了,一旁的姑姑接过话:他感冒都快一个月了,一天在那擤鼻涕,房间里的垃圾篓也不及时扔,每次都还带点血丝。
我一听,往他擤鼻涕的纸巾一看,还真有点血丝。在仔细观察他,每次都是先回嗦鼻涕,再从嘴巴里吐出来。
医生的职业敏感性让我觉得不对劲,这不是课本里描写鼻咽癌的典型症状吗?
回吸性血涕,鼻咽癌病人最常就诊的原因。
我直接跟姑父说出我的担心,我说:你的情况很危险,很有可能是鼻咽癌,最好去检查清楚。
开始老舅还不太乐意,怪我吓唬他。我说:不管吓唬吓唬你,赶快去检查才是最重要的,排除了问题你也放心不是。
在大家的劝导下,他第二天还是不情愿地去医院做了鼻咽部CT。结果出来,真的是鼻咽部肿瘤。赶紧再做个鼻咽镜取活检,最后诊断是鼻咽癌。
还算发现得早,经过规范地放化疗,病情慢慢好转了。
后来姑姑提起这事,说姑父老家特别喜欢吃腌肉、腌菜,一些发酵的粥、面食,外地人觉得臭不可闻,他们却当做美味。
他的这些饮食习惯也带了出来,做菜必是重盐,几十年了都没有改变。
三个病例里,生活习惯、饮食习惯是引起疾病的重要因素。
第一个案例,常年吸烟,嗜烟如命,是导致喉癌的原因。当出现声音嘶哑时,没有引起重视,及时就医,导致了癌症无法及时发现而全身转移,失去了治疗机会。
第二个案例,由于饮食不规律、缺乏营养和过度劳累,导致了严重的贫血。
第三个案例,常年吃腌制食物,与鼻咽癌的形成有很大的关系。而对回吸性涕血的不重视,有可能会延误对鼻咽癌的治疗。
每当回想起这些病例,我都不禁捶胸扼腕。一个医生,在遇到病情耽误了很久才来就诊的病人时,总是希望时光倒流,自己像超人一样来到病人面前提醒他赶快去就诊。
但当遇到越来越多这样的病人时,医生知道传递更多更正确的疾病防治知识,才能帮助到更多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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